人生不过一碗面

人生不过一碗面

　　关中这块宝地，该下雨就下雨，该刮风就刮风，树叶子该黄就落了，小草该绿就发芽了。一条渭河，温暖而恬静，一声不吭的流着，从没有咆哮的发脾气，也从来没有奄奄一息的断过流，安静的有时让人忘记了她的存在，忘记了她默默的滋养。人生活在这里有福气，鸟飞在这里有福气，树长在这里有福气，花开在这里有福气，庄稼种在这里更有福气，使劲生长是它们唯一的任务，没有外界的噪音，没有风霜雪雨的纷纷扰扰，没有流言蜚语的暗中打击。五月，收获的季节，布谷鸟在欢唱，空气中弥漫着成熟的麦香，大地透发着喜悦的气息，人们得到的回报是饱满的麦粒，是丰稔的麦仓。

　　于是，小麦磨成的面粉就成了关中中人的主食，给了关中人血肉和力量。面条，简称面，是这些力量的源泉之一。李时珍《本朝纲目》上说：小麦：补虚。久食，实人躯体，厚肠胃，强气力。养气，补不足，助五脏。看看兵马俑，再看看关中男人的身板，就知道李时珍说的没错了。

　　仓廪实而知礼节，饱暖则思变。原始的面定很简单，加水和好，擀成面皮，煮好拌上盐就好了。在面的传承发展中，各式的面孕育而生了。关中十八县，县县有好面。从西端的岐山臊子面，杨陵蘸水面，到中部乾县的诞水面，户县的摆汤面，再到三原的疙瘩面，华县洋芋面。每天换一个花样，够你吃三个月。新疆的拉条子，河南的烩面，兰州的牛肉拉面，山西的刀削面，也粉墨登场，丰富着关中的面食。可以说关中是面的展览馆，是面的王国。我爱吃一碗炒面，仅此而已。

　　说实话，关中的面总类虽多，大部分做的不够精细。“面条像裤带”是关中八大怪之首，其实这是一种懒汉面，擀的像腰带宽，省工省力，偷懒偷进了八大怪。甘肃山西人做的面精细。在甘肃待过几年，去老乡家吃面，一碗羊肉臊子面吃的人荡气回肠。

　　父母能做一手好面，每次做面，需两个人配合。母亲面和的好，省的好，下出来筋道。父亲臊子烧的好，土豆丁，肉丁，红萝卜丁，辣子，油盐各色配料很听父亲的话，组合在一起，汤红味浓。以前常吃干拌的，现在可能年纪大了，常是汤的。每次回家，有碗热乎乎的揪面片是最好的期待和享受。

　　美国电影《阿甘正传》，我非常喜欢里面的一句台词：我的妈妈说，人生就像吃巧克力，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味道。一碗面，也吃出了人生，吃出了生活的感悟。关中的风俗，结婚时新郎要吃一碗面，醋、糖、盐、辣子、胡椒皆多放，寓意婚后的日子酸甜苦辣咸，味味俱全，知道过日子的不易。其实做一碗面的过程，就如一场人生的历练。掺水多，面和的太软了，不好拉，不筋道，和的太硬了，不好省，拉不开，掺的盐太多，味道变了。做人呢，太软，受人欺负。参杂的东西太多，失去了本我。太硬，则树敌太多，伸展不开。拉面拉的太细，则不耐煮，出锅没有了形状，太粗，则不易煮熟，费更多的时间。拉面的过程正如生活中的交际，圈子大了，事情好办，但要付出时间和经历。圈子小了，落个清净。煮面就是过日子，水烧的沸腾，就是火热的的日子，夫妻如何磨和，就像这锅面，煮的长了，哝了，煮的短了，不熟，把握夫妻间的分寸和距离，就品品手上这碗面。煮面也是积累，积累的少，问题分析不清，办事武断。积累的多了，考虑太多，办事犹豫。

　　有一个老头，个子不高，精神矍铄，隔一两个月就在附近看到一次，低垂着眼，笑眯眯的，身体结实，肚子凸起，衣衫破旧但干净。如果换一身行头，穿上T恤，休闲裤，运动鞋，就是归国老华侨的做派了。总背着手，手里拿着一个不锈钢饭盒，在面馆门口，要一碗面，笑眯眯的吃完。看着这个老头，你不由的感慨，知足常乐，无欲则刚。这个社会太功利了，你做的比别人好，能力比别人强，就有人不喜欢，想尽办法阻挠，陷害你，似乎你在威胁他的小小的位子，想想可笑，对官看的太重了，从来没想过提高他们自己。有一种人，你挡他的路了，他就无形中将你置于一个危机四伏的境地，让你无法正常做事。这样的人天天在琢磨人，他研究透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，知道见谁说什么话，不说什么话。甲和乙关系好，他当着甲说乙的好，丙和乙关系不好，对丙说乙的不好，让丙和乙争斗，领导不喜欢英语，就不说英语，领导不喜欢理论，就不讲理论，看见错了也不说，这只是这类人最基本的权术。近读《唐鉴》，唐初太宗虚心纳谏，魏征让他很不高兴的建议，只要对，就接受。唐中后期，谏臣屡屡被贬，被杀，无人感提不同意见，终于亡了国。会说话的人大家还都喜欢。陕西人官迷太多，太喜欢内部争斗。熙熙往往，利来利往，你争我抢，结局不都是一抔黄土。主说：“你来自尘土，必将归于尘土”。生也罢，死也罢，权利也罢，金钱也罢，都不是随身之物。你追求的在多，死后腿一登，能带走什么？我总觉得，追求钱权，是浪费生命的事，有时间陪陪家人，读读书，写写文字，提高技术水平，搞一个革新发明，解决些实际问题，就是学好英语，能读懂外文书都比追求钱权强，这样死后才能留下些东西，才能无撼。希望人们在最求权钱的路上不要越走越远。做自己，做自己喜欢做的事，足亦。就如有一碗热腾腾的面，足亦。

　　跟岳父母住，他们是湖南人，米饭是主食。我是杂食动物，不挑食，隔三差五，还是专门给我做顿面，让人心里很温暖。快一周岁的儿子，买的儿童蝴蝶面，一顿一小碗，看来也是个面肚子。

　　老人渐渐老去，如同渭河。儿子茁壮生长，是关中的麦子。他们的儿子和父亲，我，在这个污浊的社会里，似乎已经没有面粉那样洁白了，混进去了五谷杂粮。让父母像渭河一样舒缓，安逸，让儿子如面粉一样洁净，是我的责任。努力保持自己的洁白，是我时刻追求的。

　　 2006年11月1日星期三